第87章 荒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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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 荒村
到了約定好的時間, 都不是第一次進入副本的玩家們自己找好了無監控地點，很快就出現在了副本裏。
輕微的眩暈感消失，輕微的顛簸中, 玩家們紛紛睜開了眼。
這一次他們沒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，一起坐在一輛破破舊舊的三輪載貨摩托上，擠擠挨挨的，每個人都伸不開腿——還是露天的。
風一吹, 黑龍的長發糊了隔壁的金皮特一臉。
“怎麽你還在啊！”黑龍大驚失色，有些緊張地往邊上縮了縮，但壓到身後不怎麽牢靠的欄桿以後，又默默往中間挪了挪屁股。
“你怎麽也來了？”金皮特也很意外，“你不是怕鬼怕死什麽都怕嗎？”
黑龍嘀咕一聲：“我、我有我自己的想法。”
她低下頭。
本來她確實是不打算再進副本的，她以為自己難得走運了一回，以後又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。
但誰知道那個有副作用的陰珠，她的副作用在現實世界也有反應！
一到夜晚，或者是到了什麽陰暗潮濕的地方，她總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古怪影子, 聽到一些詭異的竊竊私語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
藍星上有那麽多人，相應的鬼也有那麽多！這已經完全超出她能裝聾作啞正常生活的範疇了！為了恢覆到平凡的日常, 她咨詢了一下這個副本看似很好說話的那個系統888, 對方給她推薦了一個2000積分的道具“陽珠”，和她曾經含在嘴裏的那顆“陰珠”是配套的。
一塊使用才能避免副作用, 陰陽調和回歸正常，然後想陰的時候就陰, 想陽的時候就陽。
在她進入副本之前, 陽珠還在打折，只要1760。
可惜她現在積分不夠。
不過系統888也說了, 打折活動之後還會有，讓她又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。
反正、反正從上次副本的經歷來看，這裏的副本確實不死人，但會賺點她的眼淚。
這次，黑龍在保持最低限度警惕的同時，還多帶了一包紙巾。
金皮特跟黑龍打了個招呼，這才看向其他人——其他幾個玩家都是生面孔，只是他挑了下眉，有些意外：“不是五人本嗎？怎麽有六個人？”
開車的司機背對著眾人沈默不語，車上坐著的六個人，從氣質看都像是玩家。
宋朔坐在離眾人稍遠的地方，在夏昭的副本裏，周圍還有兩個熟人，他沒有刻意遮住面孔，擡了擡鴨舌帽回應：“六人本。”
“我提前預約了，所以只剩五個名額。”
“哦——”金皮特似笑非笑，“走後門進來的。”
黑龍緩緩扭頭看他：“你怎麽說話的，什麽叫……”
金皮特微笑朝宋朔伸出手，似乎想要跟他握手：“真巧，我也是，怎麽稱呼？”
宋朔看了看他的手，沒有去接，只回答：“宋朔。”
“我是袁齊聲。”袁齊聲好脾氣地笑了笑，伸手替宋朔握住金皮特的手打圓場，“這位是於然，巧得很，我們幾個在外界都認識。”
“大家都是有正經工作的可信的人，不用太擔心。”
他之前在副本裏對同伴都沒什麽警戒心，但出去之後被晏名拎著上了一課，才知道這裏之外的副本，玩家之間也會有那麽多勾心鬥角。
眼前這兩位看著不像是純新人，大概是被從別的副本裏挖角來的，他刻意點出了三人的關系，希望能讓他們有些安全感。
“我叫金皮特。”金皮特臉上的笑意不減，也沒介意宋朔沒跟他握手，只說，“沒聽說過我嗎？沒聽說過就好。”
黑龍張了張嘴，下意識提醒他們：“他很會騙人的！還會給你們簽奇怪的合同，千萬別簽啊！”
“一般人都不會隨便簽別人給的合同吧？”袁齊聲啞然失笑，十分雨露均沾地看向沒怎麽說話的蔣溪靈，“還沒問你怎麽稱呼呢。”
“蔣溪靈。”她報上了名字，若有所思地盯著宋朔的臉看，“他是不是那個……恐怖片導演？”
她印象裏那部電影剛剛上映的時候，醫學院還有不少學生組織去看了，幾乎把這當成了某種試膽課外活動。
她對宋朔有印象，是因為這電影宣傳的時候除了把幾個主演的立牌擺在電影院裏，居然還特地擺了個導演的，當時打卡人還不少。
“啊！”蔣溪靈這麽一說，黑龍猛地一拍大腿也想起來了，“我記得我記得，我舍友當時還買了他的雜志！她當初可上頭了，還說如果去海市周圍的墳地半夜游蕩說不定能偶遇出來取材的宋導！”
宋朔：“……”
“噗。”袁齊聲沒忍住笑，扭頭揶揄他，“謔，宋導，你在海市的風評怎麽像是什麽神秘的夜游神啊？”
宋朔涼颼颼瞟了他一眼。
“導演啊。”金皮特有些意外，遺憾地聳了聳肩，“抱歉，我很少看電影，可能沒聽過閣下的大名。”
“副本裏都一樣。”宋朔壓了下帽檐，“好像快到了。”
他們已經隱隱約約看見了村莊的形狀。
經過這麽一打岔，隊伍之間的氣氛輕松了不少。
袁齊聲主動挑起了社交的重任，試著和開車的司機聊天：“師傅，快到了嗎？咱們這是去哪啊。”
開著車的男人回了下頭，幾人這才看清他的臉。
曾經進過桂村副本的金皮特和黑龍同時變了臉色——他們認出了老巫祝。
對方身上那些雞零狗碎的骨頭、草藥都沒帶，穿的也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棉襖，但那張溝壑分明的臉讓他們印象深刻，兩人都不可能認錯。
宋朔註意到他們的表情，問：“見過？”
蔣溪靈豎起耳朵，還有些摸不清楚狀況，她遲疑著問：“怎麽會見過？”
“這個副本就是從主神那兒搶來的，裏面的NPC也一樣。”金皮特很快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，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老巫祝，“我原本還以為，這邊的老大會不會偷懶，直接覆刻主神的那個副本，沒想到還是做了改變的。”
“NPC也有了這麽大的改變。”
老巫祝繃著臉，顯然不是太過熱情的性格，只揚了揚下巴指向前面：“喏，已經看得見村子了。”
他說話的時候，載貨三輪顛簸了一下，眾人被七上八下地顛了一下，一個個驚叫出聲，黑龍歪倒在蔣溪靈身上，連忙道歉：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！”
“沒事。”蔣溪靈扶住她，往地下看了一眼。
這輛三輪開在鄉間小路上，路況顯然不怎麽好，那條泥巴路說是田埂也不過分，他們剛剛被顛簸，是因為路中間的一塊石頭。
拳頭大小的石頭正好被輪胎碾過，半塊被壓進泥巴路裏，老巫祝緊急剎了車，看見那塊石頭低下頭罵了句什麽。
於然突然從車上跳了下去，老巫祝一瞬間緊張起來：“幹什麽！”
於然看他一眼。
於然相當沈默寡言，長得人高馬大，頭發蓬松且亂糟糟，像只松獅。他從上車開始就沒怎麽說話，看起來仿佛在神游天外，這會兒看向老巫祝一眼，顯得相當有威懾力。
老巫祝坐在車上，微微後仰，顯得有點緊張，他又問一遍：“你幹什麽！”
於然沒吭聲，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手帕，包著把石頭挖出來，扔到了路邊。
袁齊聲笑了笑解釋：“這樣後面開車的人就不會顛了。”
於然沈默地把手帕臟汙的一面朝裏團起，又重新放回自己的口袋裏。
他動作矯健地重新翻回車上，老巫祝嘀咕一聲，重新發動車子，載著他們駛向村莊。
他有些生硬地解釋自己剛剛的態度：“都到這裏了，我怕你們突然不去了。”
袁齊聲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他剛剛的態度不對，他笑瞇瞇地問：“哦，這樣，老先生你怎麽稱呼啊？”
“嗯。”老巫祝目光閃了閃，沒報全名字，“我姓巫，村人叫我老巫、巫老，都行。”
“好，巫老。”袁齊聲目光朝隱約看見模樣的村莊望去，他問，“咱們去的村子，叫什麽呀？”
老巫祝簡短地說：“荒村。”
“荒村？”離得近了，黑龍已經能看見熟悉的桂村風景，不過從主神手裏換了東家，這裏的名字也跟老村長一樣發生了改變。
她好奇地問：“為什麽叫荒村？”
“什麽也沒有，不就叫荒村？”老巫忽然笑了笑，他那張臉長得不夠友善，笑起來也像是不懷好意，他說，“不過現在有了，你們不就是沖著那些來的？”
幾人面面相覷，沒有貿然回答這個問題。
剛剛他們聊了主神，聊了副本，NPC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，刻意忽略了這些對話。
但涉及副本劇情，他們還是稍稍謹慎了一些。
還是袁齊聲開口問：“什麽？”
“那些死人骨頭。”老巫笑起來，露出已經缺了幾顆的森白牙齒，“荒村底下挖出來一座大墳，你們不就是沖著那個來？”
袁齊聲問：“是誰的墳？”
“這我哪知道。”老巫收回目光，“就剩骨頭渣子了，我哪分得清誰是誰。”
“咱們說好了的，上報之前你們先來看一看，挑中什麽可以買走……不要聲張啊。”
金皮特挑眉：“哈，合著我們幾個是倒賣文物的？”
“我哪知道你們。”老巫頭也不回，“還有想買骨頭的，好像國外老些人相信吃幾千年的骨頭能治病。”
黑龍抽了抽嘴角：“……我想起吃木乃伊的那些人了。”
“真是什麽都敢吃啊。”袁齊聲無奈笑了笑，“那我們……”
載貨三輪駛過一塊寫著“荒村”的石碑，袁齊聲的話被任務提示音打斷——
“恭喜玩家觸發主線任務：安全離開荒村。”
“你可以試著探索荒村埋藏的秘密，也可以繼續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的觀光客，無論如何，祝您平安。”
黑龍抓了抓腦袋，主線任務倒是和桂村的一樣，都是要活著離開這裏。
但這裏是副本，完成任務的方法，顯然不會是走出去那麽簡單。
她苦著臉，覺得有些麻煩——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之前桂村的副本經歷，很多事情她都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，到時候恐怕會影響思考。
袁齊聲的話被打斷了，他也沒急著繼續，順勢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村莊。
天色漸晚，村莊裏的氣候似乎有些潮濕，起了一層薄霧，若隱若現的村莊房屋都像是畫布上的剪影，了無生氣。
“上次來的時候沒見過霧啊。”黑龍縮了縮脖子，已經開始發怵，“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啊？”
“村子偏，晚上也沒什麽事幹。”老巫解釋了一句，“太陽一落山，村裏人就不出來了，都在屋子裏待著。”
“喏，那邊那個洞就是去墳裏的，我一會兒就帶你們過去。”
“一會兒就去？”金皮特訝異挑眉，“這麽著急？不先給我們找個住的地方嗎？”
“啊？”老巫一怔，打量他們一眼，沈思片刻點頭，“也是，該給你們找個地方。”
“村裏空著的屋子倒是有不少，就是一時間找不出這麽多被褥，你們擠擠吧，男一間女一間。”
金皮特表情古怪：“我們可四個成年男人，你們床有多大？”
“大通鋪，夠睡的。”老巫神色間似乎有些不耐煩，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，裝作客氣的模樣，“我帶你們過去，今天是有點晚了。”
載貨摩托一加速，他很快把眾人帶到兩間挨著的空房前面，把他們放下之後匆匆離開，說是去找被褥。
幾人下了車，站在霧氣籠罩的舊屋前面面相覷。
黑龍試圖活躍一下氣氛：“樂觀點想，至少沒把我們送到桂房去。”
袁齊聲好奇地問：“什麽桂房？”
“就是一排什麽都沒有的小房子。”黑龍比劃了一下，“不是什麽好地方，被子都沒有一床。”
於然看著老巫離開的方向，沈默開口：“他有點奇怪。”
“是啊。”金皮特雙手插兜，甩了甩一頭卷毛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，“帶客人回村，居然完全沒準備給我們的住處。”
“難道是他覺得……反正我們也活不到睡覺的時候嗎？”
黑龍打了個哆嗦：“別別別瞎說啊！這兒不死人的！”
金皮特笑了一聲：“你真信啊？”
蔣溪靈蹙起眉頭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金皮特正要開口，黑龍趕緊拉了一把蔣溪靈：“別跟他搭話，他專門騙錢騙積分。”
金皮特：“……”
他嘆了口氣，“這就是在副本裏遇到熟人的麻煩了，都沒一點發揮空間。”
從這話來看，他居然沒否認黑龍對他的評價，蔣溪靈默默給他打上一個“危險人物”的標記，沒再跟他搭話。
“確實有點奇怪啊。”袁齊聲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木屋，“他說我們是對新開發的古墳感興趣才來的，還說我們可以買下面的東西……”
“我還以為我們一進來，就會有村民抱著東西來推銷呢。”
他笑了笑，提醒眾人，“不過一般這種時候，東西很有可能是真假參半，或者全是假的，可信度不高。”
“而且偷偷進行這種交易也不合法啊。”
黑龍小聲吐槽一句：“你怎麽這麽了解啊？”
“因為我出於個人興趣，確實去過不少荒村。”袁齊聲笑起來，看向宋朔，“宋導也去過不少地方吧？”
“嗯。”宋朔只應了一聲。
這副本的背景故事是他寫的，無論說什麽，都像是在給玩家幫忙，所以他索性一聲不吭。
袁齊聲多看了他兩眼，問他：“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“有古怪。”宋朔簡潔地說，“但不知道怪在哪。”
“他們似乎想讓我們早點進下方的墳裏看看，說不定裏面準備了什麽。”
黑龍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。
宋朔提議：“晚上我們假裝睡了，可以偷偷去看看。”
“啊？”黑龍瞪大了眼睛，“為什麽知道他們有準備，還要去看啊？”
“如果下面埋伏了人，那我們表明今晚休息不去之後，人應該會撤走。”蔣溪靈思索著開口，“如果下面準備的是東西，那我們正好在村民不在的情況下自由查探。”
“哦、哦。”黑龍想了想，也覺得有道理，小聲說，“但聽起來很危險。”
她搓了搓手臂，“而且我覺得這村子陰氣很重，你們小心一點啊，都沒忘記系統888提醒過，這個副本有鬼吧？”
“沒事。”袁齊聲笑了笑安慰她，“我買了點專門對付鬼的道具，而且系統888說，藍星本身的一些對付鬼怪的特產也有可能有作用，所以我還帶了不少東西。”
他興致勃勃地打開自己格外大的背包，舉起一個保溫杯，“這裏面是公雞血，還有糯米、鹽……”
“挺好的，要是不起作用也能做點吃的。”金皮特笑了一聲，他聳了聳肩，“晚上誰想出去？話說在前頭，我不太想去。”
於然安靜地點頭：“我去吧。”
“一起一起。”袁齊聲笑起來，看向宋朔，“正好咱們三一起？反正我們現實裏也認識。”
黑龍有些猶豫，蔣溪靈已經開口：“我也去。”
“啊？”黑龍垮下臉，“別留下我一個人啊。”
金皮特微笑指了指自己：“怎麽會，還有我在外面了。”
黑龍抽了抽嘴角：“……那我覺得更危險了。”
她正想也加入，袁齊聲笑瞇瞇地說：“每個屋子最好還是留一個人，不然萬一他們晚上……”
“誰？”於然忽然轉過身看向後方，壓低聲音問，“誰在那裏？”
“有人嗎？”袁齊聲有些驚訝，這裏的霧太大了，能見度極低，幾乎一兩米外就看不清人影。
他神色微變，如果是這樣的霧，外面不一定沒人。
村民哪怕藏在霧裏偷聽他們的對話，他們也未必會察覺。
對面沒有回應，就好像只是於然的錯覺，但他邁開腳步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。
那裏站著一個佝僂著身體的老婆婆。
“老人家？”袁齊聲跟著走過去，試著和她說話，“你是這裏的村民嗎？”
他幾乎走到近前，才看清老人的模樣。
老太太頭發亂糟糟的，赤著腳站在他們面前，一雙腳上沾滿了泥，不合適的衣裙松松垮垮，下擺已經拉絲了，只有臉上還算幹凈，一雙眼睛格外明亮，像是透著光。
在這樣暗沈的背景下，那雙明亮的眼睛反而顯得有些詭異，像是只悄無聲息，在暗處盯著眾人的老貓。
她盯著最先靠近的於然，眼睛一眨不眨，專註得嚇人。
“奶奶？”袁齊聲直覺她的精神狀態可能有些不對，換了個稱呼試圖引起她的興趣，“婆婆？”
“來啦？”老貓一樣的老太太忽然笑起來，仰起一張布滿褶子的臉看向他們，語氣親昵得仿佛招呼孫輩，“替死鬼來啦？”
幾人都是一怔。
“阿嬤！”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突然從霧裏鉆出來，一把拉住了老太太，嚇了眾人一跳。
這霧阻擋了視線，讓所有人的行動都變得神出鬼沒。
“真是的，怎麽又跑出來了！”女人有些焦急地拽著她，“鞋呢？怎麽又把鞋扔了啊？”
“嘿、嘿嘿。”老太太笑起來，拉著她的手說，“阿秀，別生氣。”
她回過神來，獻寶似的指著幾人，“你看，替死鬼來啦，有救啦。”
被叫做“阿秀”的女人瞬間變了臉色：“你胡說八道什麽！這是客人！”
她飛快拉了老人一把，尷尬地擡起頭，目光閃躲，“她年紀大了，腦子不靈光了，不要見怪、不要見怪。”
“沒事。”袁齊聲最先反應過來，裝作並不在意的模樣笑了笑，指向老人的腳，“你還是快點帶她回去穿上鞋吧，不然小心著涼了。”
“哎、哎。”阿秀飛快應著，神情笑得有些諂媚，“客人怎麽不下去看看啊？老巫人呢？怎麽就把你們在這兒放著。”
“天太晚了，今晚我們就不下去了，明天天亮再去。”袁齊聲回頭看了眼屋子，“老巫讓我們在這兒住一晚，給我們找被褥去了。”
他故意問，“怎麽之前都沒準備嗎？”
“啊……”阿秀臉上的笑僵了僵，有些緊張地絞住雙手說，“準、準備了的，本來是準備了的，但今天霧太大了，還要你們走過去不方便，讓老巫把被子什麽的拿過來就好了，反正這裏也沒人住。”
她不算擅長說謊，一段話說得結結巴巴目光躲閃，任誰都能看出有問題。
袁齊聲還要問點什麽，載貨摩托的突突聲靠近，老巫從霧裏出現，意外瞥了眼阿秀，板起臉訓斥：“跑出來幹什麽！”
阿秀低著頭：“……是阿嬤跑出來了，我來找她。”
“這麽個人都看不住，跟你說了晚上別出來。”老巫臭著臉，從載貨摩托上跳下來，示意她過來搭把手，“算了，你給他們鋪床去吧。”
“哎。”阿秀聽話且溫馴地抱起被褥，看向阿嬤，“那阿嬤……”
“回家去！”老巫一點不客氣地訓斥她，“再亂跑就打斷你的腿！”
老太太害怕地轉身就跑，嘴裏嘟嘟囔囔地念著：“替死鬼、替死鬼來了……”
老巫變了變臉色，偷看了幾人臉上一眼解釋：“別信她的，她瘋了好久了，之前還說老子是死人呢，一天到晚嘴裏都是不吉利的。”
“就是因為這樣，我們才不讓她見客人。我們這裏難得賺幾個錢，別讓這瘋婆娘說幾句晦氣話，把人氣走了。”
金皮特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嘴角：“怎麽會呢。”
“這麽大的霧，我們想跑也跑不掉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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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約定好的時間, 都不是第一次進入副本的玩家們自己找好了無監控地點，很快就出現在了副本裏。
輕微的眩暈感消失，輕微的顛簸中, 玩家們紛紛睜開了眼。
這一次他們沒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，一起坐在一輛破破舊舊的三輪載貨摩托上，擠擠挨挨的，每個人都伸不開腿——還是露天的。
風一吹, 黑龍的長發糊了隔壁的金皮特一臉。
“怎麽你還在啊！”黑龍大驚失色，有些緊張地往邊上縮了縮，但壓到身後不怎麽牢靠的欄桿以後，又默默往中間挪了挪屁股。
“你怎麽也來了？”金皮特也很意外，“你不是怕鬼怕死什麽都怕嗎？”
黑龍嘀咕一聲：“我、我有我自己的想法。”
她低下頭。
本來她確實是不打算再進副本的，她以為自己難得走運了一回，以後又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。
但誰知道那個有副作用的陰珠，她的副作用在現實世界也有反應！
一到夜晚，或者是到了什麽陰暗潮濕的地方，她總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古怪影子, 聽到一些詭異的竊竊私語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
藍星上有那麽多人，相應的鬼也有那麽多！這已經完全超出她能裝聾作啞正常生活的範疇了！為了恢覆到平凡的日常, 她咨詢了一下這個副本看似很好說話的那個系統888, 對方給她推薦了一個2000積分的道具“陽珠”，和她曾經含在嘴裏的那顆“陰珠”是配套的。
一塊使用才能避免副作用, 陰陽調和回歸正常，然後想陰的時候就陰, 想陽的時候就陽。
在她進入副本之前, 陽珠還在打折，只要1760。
可惜她現在積分不夠。
不過系統888也說了, 打折活動之後還會有，讓她又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。
反正、反正從上次副本的經歷來看，這裏的副本確實不死人，但會賺點她的眼淚。
這次，黑龍在保持最低限度警惕的同時，還多帶了一包紙巾。
金皮特跟黑龍打了個招呼，這才看向其他人——其他幾個玩家都是生面孔，只是他挑了下眉，有些意外：“不是五人本嗎？怎麽有六個人？”
開車的司機背對著眾人沈默不語，車上坐著的六個人，從氣質看都像是玩家。
宋朔坐在離眾人稍遠的地方，在夏昭的副本裏，周圍還有兩個熟人，他沒有刻意遮住面孔，擡了擡鴨舌帽回應：“六人本。”
“我提前預約了，所以只剩五個名額。”
“哦——”金皮特似笑非笑，“走後門進來的。”
黑龍緩緩扭頭看他：“你怎麽說話的，什麽叫……”
金皮特微笑朝宋朔伸出手，似乎想要跟他握手：“真巧，我也是，怎麽稱呼？”
宋朔看了看他的手，沒有去接，只回答：“宋朔。”
“我是袁齊聲。”袁齊聲好脾氣地笑了笑，伸手替宋朔握住金皮特的手打圓場，“這位是於然，巧得很，我們幾個在外界都認識。”
“大家都是有正經工作的可信的人，不用太擔心。”
他之前在副本裏對同伴都沒什麽警戒心，但出去之後被晏名拎著上了一課，才知道這裏之外的副本，玩家之間也會有那麽多勾心鬥角。
眼前這兩位看著不像是純新人，大概是被從別的副本裏挖角來的，他刻意點出了三人的關系，希望能讓他們有些安全感。
“我叫金皮特。”金皮特臉上的笑意不減，也沒介意宋朔沒跟他握手，只說，“沒聽說過我嗎？沒聽說過就好。”
黑龍張了張嘴，下意識提醒他們：“他很會騙人的！還會給你們簽奇怪的合同，千萬別簽啊！”
“一般人都不會隨便簽別人給的合同吧？”袁齊聲啞然失笑，十分雨露均沾地看向沒怎麽說話的蔣溪靈，“還沒問你怎麽稱呼呢。”
“蔣溪靈。”她報上了名字，若有所思地盯著宋朔的臉看，“他是不是那個……恐怖片導演？”
她印象裏那部電影剛剛上映的時候，醫學院還有不少學生組織去看了，幾乎把這當成了某種試膽課外活動。
她對宋朔有印象，是因為這電影宣傳的時候除了把幾個主演的立牌擺在電影院裏，居然還特地擺了個導演的，當時打卡人還不少。
“啊！”蔣溪靈這麽一說，黑龍猛地一拍大腿也想起來了，“我記得我記得，我舍友當時還買了他的雜志！她當初可上頭了，還說如果去海市周圍的墳地半夜游蕩說不定能偶遇出來取材的宋導！”
宋朔：“……”
“噗。”袁齊聲沒忍住笑，扭頭揶揄他，“謔，宋導，你在海市的風評怎麽像是什麽神秘的夜游神啊？”
宋朔涼颼颼瞟了他一眼。
“導演啊。”金皮特有些意外，遺憾地聳了聳肩，“抱歉，我很少看電影，可能沒聽過閣下的大名。”
“副本裏都一樣。”宋朔壓了下帽檐，“好像快到了。”
他們已經隱隱約約看見了村莊的形狀。
經過這麽一打岔，隊伍之間的氣氛輕松了不少。
袁齊聲主動挑起了社交的重任，試著和開車的司機聊天：“師傅，快到了嗎？咱們這是去哪啊。”
開著車的男人回了下頭，幾人這才看清他的臉。
曾經進過桂村副本的金皮特和黑龍同時變了臉色——他們認出了老巫祝。
對方身上那些雞零狗碎的骨頭、草藥都沒帶，穿的也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棉襖，但那張溝壑分明的臉讓他們印象深刻，兩人都不可能認錯。
宋朔註意到他們的表情，問：“見過？”
蔣溪靈豎起耳朵，還有些摸不清楚狀況，她遲疑著問：“怎麽會見過？”
“這個副本就是從主神那兒搶來的，裏面的NPC也一樣。”金皮特很快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，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老巫祝，“我原本還以為，這邊的老大會不會偷懶，直接覆刻主神的那個副本，沒想到還是做了改變的。”
“NPC也有了這麽大的改變。”
老巫祝繃著臉，顯然不是太過熱情的性格，只揚了揚下巴指向前面：“喏，已經看得見村子了。”
他說話的時候，載貨三輪顛簸了一下，眾人被七上八下地顛了一下，一個個驚叫出聲，黑龍歪倒在蔣溪靈身上，連忙道歉：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！”
“沒事。”蔣溪靈扶住她，往地下看了一眼。
這輛三輪開在鄉間小路上，路況顯然不怎麽好，那條泥巴路說是田埂也不過分，他們剛剛被顛簸，是因為路中間的一塊石頭。
拳頭大小的石頭正好被輪胎碾過，半塊被壓進泥巴路裏，老巫祝緊急剎了車，看見那塊石頭低下頭罵了句什麽。
於然突然從車上跳了下去，老巫祝一瞬間緊張起來：“幹什麽！”
於然看他一眼。
於然相當沈默寡言，長得人高馬大，頭發蓬松且亂糟糟，像只松獅。他從上車開始就沒怎麽說話，看起來仿佛在神游天外，這會兒看向老巫祝一眼，顯得相當有威懾力。
老巫祝坐在車上，微微後仰，顯得有點緊張，他又問一遍：“你幹什麽！”
於然沒吭聲，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手帕，包著把石頭挖出來，扔到了路邊。
袁齊聲笑了笑解釋：“這樣後面開車的人就不會顛了。”
於然沈默地把手帕臟汙的一面朝裏團起，又重新放回自己的口袋裏。
他動作矯健地重新翻回車上，老巫祝嘀咕一聲，重新發動車子，載著他們駛向村莊。
他有些生硬地解釋自己剛剛的態度：“都到這裏了，我怕你們突然不去了。”
袁齊聲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他剛剛的態度不對，他笑瞇瞇地問：“哦，這樣，老先生你怎麽稱呼啊？”
“嗯。”老巫祝目光閃了閃，沒報全名字，“我姓巫，村人叫我老巫、巫老，都行。”
“好，巫老。”袁齊聲目光朝隱約看見模樣的村莊望去，他問，“咱們去的村子，叫什麽呀？”
老巫祝簡短地說：“荒村。”
“荒村？”離得近了，黑龍已經能看見熟悉的桂村風景，不過從主神手裏換了東家，這裏的名字也跟老村長一樣發生了改變。
她好奇地問：“為什麽叫荒村？”
“什麽也沒有，不就叫荒村？”老巫忽然笑了笑，他那張臉長得不夠友善，笑起來也像是不懷好意，他說，“不過現在有了，你們不就是沖著那些來的？”
幾人面面相覷，沒有貿然回答這個問題。
剛剛他們聊了主神，聊了副本，NPC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，刻意忽略了這些對話。
但涉及副本劇情，他們還是稍稍謹慎了一些。
還是袁齊聲開口問：“什麽？”
“那些死人骨頭。”老巫笑起來，露出已經缺了幾顆的森白牙齒，“荒村底下挖出來一座大墳，你們不就是沖著那個來？”
袁齊聲問：“是誰的墳？”
“這我哪知道。”老巫收回目光，“就剩骨頭渣子了，我哪分得清誰是誰。”
“咱們說好了的，上報之前你們先來看一看，挑中什麽可以買走……不要聲張啊。”
金皮特挑眉：“哈，合著我們幾個是倒賣文物的？”
“我哪知道你們。”老巫頭也不回，“還有想買骨頭的，好像國外老些人相信吃幾千年的骨頭能治病。”
黑龍抽了抽嘴角：“……我想起吃木乃伊的那些人了。”
“真是什麽都敢吃啊。”袁齊聲無奈笑了笑，“那我們……”
載貨三輪駛過一塊寫著“荒村”的石碑，袁齊聲的話被任務提示音打斷——
“恭喜玩家觸發主線任務：安全離開荒村。”
“你可以試著探索荒村埋藏的秘密，也可以繼續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的觀光客，無論如何，祝您平安。”
黑龍抓了抓腦袋，主線任務倒是和桂村的一樣，都是要活著離開這裏。
但這裏是副本，完成任務的方法，顯然不會是走出去那麽簡單。
她苦著臉，覺得有些麻煩——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之前桂村的副本經歷，很多事情她都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，到時候恐怕會影響思考。
袁齊聲的話被打斷了，他也沒急著繼續，順勢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村莊。
天色漸晚，村莊裏的氣候似乎有些潮濕，起了一層薄霧，若隱若現的村莊房屋都像是畫布上的剪影，了無生氣。
“上次來的時候沒見過霧啊。”黑龍縮了縮脖子，已經開始發怵，“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啊？”
“村子偏，晚上也沒什麽事幹。”老巫解釋了一句，“太陽一落山，村裏人就不出來了，都在屋子裏待著。”
“喏，那邊那個洞就是去墳裏的，我一會兒就帶你們過去。”
“一會兒就去？”金皮特訝異挑眉，“這麽著急？不先給我們找個住的地方嗎？”
“啊？”老巫一怔，打量他們一眼，沈思片刻點頭，“也是，該給你們找個地方。”
“村裏空著的屋子倒是有不少，就是一時間找不出這麽多被褥，你們擠擠吧，男一間女一間。”
金皮特表情古怪：“我們可四個成年男人，你們床有多大？”
“大通鋪，夠睡的。”老巫神色間似乎有些不耐煩，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，裝作客氣的模樣，“我帶你們過去，今天是有點晚了。”
載貨摩托一加速，他很快把眾人帶到兩間挨著的空房前面，把他們放下之後匆匆離開，說是去找被褥。
幾人下了車，站在霧氣籠罩的舊屋前面面相覷。
黑龍試圖活躍一下氣氛：“樂觀點想，至少沒把我們送到桂房去。”
袁齊聲好奇地問：“什麽桂房？”
“就是一排什麽都沒有的小房子。”黑龍比劃了一下，“不是什麽好地方，被子都沒有一床。”
於然看著老巫離開的方向，沈默開口：“他有點奇怪。”
“是啊。”金皮特雙手插兜，甩了甩一頭卷毛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，“帶客人回村，居然完全沒準備給我們的住處。”
“難道是他覺得……反正我們也活不到睡覺的時候嗎？”
黑龍打了個哆嗦：“別別別瞎說啊！這兒不死人的！”
金皮特笑了一聲：“你真信啊？”
蔣溪靈蹙起眉頭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金皮特正要開口，黑龍趕緊拉了一把蔣溪靈：“別跟他搭話，他專門騙錢騙積分。”
金皮特：“……”
他嘆了口氣，“這就是在副本裏遇到熟人的麻煩了，都沒一點發揮空間。”
從這話來看，他居然沒否認黑龍對他的評價，蔣溪靈默默給他打上一個“危險人物”的標記，沒再跟他搭話。
“確實有點奇怪啊。”袁齊聲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木屋，“他說我們是對新開發的古墳感興趣才來的，還說我們可以買下面的東西……”
“我還以為我們一進來，就會有村民抱著東西來推銷呢。”
他笑了笑，提醒眾人，“不過一般這種時候，東西很有可能是真假參半，或者全是假的，可信度不高。”
“而且偷偷進行這種交易也不合法啊。”
黑龍小聲吐槽一句：“你怎麽這麽了解啊？”
“因為我出於個人興趣，確實去過不少荒村。”袁齊聲笑起來，看向宋朔，“宋導也去過不少地方吧？”
“嗯。”宋朔只應了一聲。
這副本的背景故事是他寫的，無論說什麽，都像是在給玩家幫忙，所以他索性一聲不吭。
袁齊聲多看了他兩眼，問他：“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“有古怪。”宋朔簡潔地說，“但不知道怪在哪。”
“他們似乎想讓我們早點進下方的墳裏看看，說不定裏面準備了什麽。”
黑龍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。
宋朔提議：“晚上我們假裝睡了，可以偷偷去看看。”
“啊？”黑龍瞪大了眼睛，“為什麽知道他們有準備，還要去看啊？”
“如果下面埋伏了人，那我們表明今晚休息不去之後，人應該會撤走。”蔣溪靈思索著開口，“如果下面準備的是東西，那我們正好在村民不在的情況下自由查探。”
“哦、哦。”黑龍想了想，也覺得有道理，小聲說，“但聽起來很危險。”
她搓了搓手臂，“而且我覺得這村子陰氣很重，你們小心一點啊，都沒忘記系統888提醒過，這個副本有鬼吧？”
“沒事。”袁齊聲笑了笑安慰她，“我買了點專門對付鬼的道具，而且系統888說，藍星本身的一些對付鬼怪的特產也有可能有作用，所以我還帶了不少東西。”
他興致勃勃地打開自己格外大的背包，舉起一個保溫杯，“這裏面是公雞血，還有糯米、鹽……”
“挺好的，要是不起作用也能做點吃的。”金皮特笑了一聲，他聳了聳肩，“晚上誰想出去？話說在前頭，我不太想去。”
於然安靜地點頭：“我去吧。”
“一起一起。”袁齊聲笑起來，看向宋朔，“正好咱們三一起？反正我們現實裏也認識。”
黑龍有些猶豫，蔣溪靈已經開口：“我也去。”
“啊？”黑龍垮下臉，“別留下我一個人啊。”
金皮特微笑指了指自己：“怎麽會，還有我在外面了。”
黑龍抽了抽嘴角：“……那我覺得更危險了。”
她正想也加入，袁齊聲笑瞇瞇地說：“每個屋子最好還是留一個人，不然萬一他們晚上……”
“誰？”於然忽然轉過身看向後方，壓低聲音問，“誰在那裏？”
“有人嗎？”袁齊聲有些驚訝，這裏的霧太大了，能見度極低，幾乎一兩米外就看不清人影。
他神色微變，如果是這樣的霧，外面不一定沒人。
村民哪怕藏在霧裏偷聽他們的對話，他們也未必會察覺。
對面沒有回應，就好像只是於然的錯覺，但他邁開腳步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。
那裏站著一個佝僂著身體的老婆婆。
“老人家？”袁齊聲跟著走過去，試著和她說話，“你是這裏的村民嗎？”
他幾乎走到近前，才看清老人的模樣。
老太太頭發亂糟糟的，赤著腳站在他們面前，一雙腳上沾滿了泥，不合適的衣裙松松垮垮，下擺已經拉絲了，只有臉上還算幹凈，一雙眼睛格外明亮，像是透著光。
在這樣暗沈的背景下，那雙明亮的眼睛反而顯得有些詭異，像是只悄無聲息，在暗處盯著眾人的老貓。
她盯著最先靠近的於然，眼睛一眨不眨，專註得嚇人。
“奶奶？”袁齊聲直覺她的精神狀態可能有些不對，換了個稱呼試圖引起她的興趣，“婆婆？”
“來啦？”老貓一樣的老太太忽然笑起來，仰起一張布滿褶子的臉看向他們，語氣親昵得仿佛招呼孫輩，“替死鬼來啦？”
幾人都是一怔。
“阿嬤！”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突然從霧裏鉆出來，一把拉住了老太太，嚇了眾人一跳。
這霧阻擋了視線，讓所有人的行動都變得神出鬼沒。
“真是的，怎麽又跑出來了！”女人有些焦急地拽著她，“鞋呢？怎麽又把鞋扔了啊？”
“嘿、嘿嘿。”老太太笑起來，拉著她的手說，“阿秀，別生氣。”
她回過神來，獻寶似的指著幾人，“你看，替死鬼來啦，有救啦。”
被叫做“阿秀”的女人瞬間變了臉色：“你胡說八道什麽！這是客人！”
她飛快拉了老人一把，尷尬地擡起頭，目光閃躲，“她年紀大了，腦子不靈光了，不要見怪、不要見怪。”
“沒事。”袁齊聲最先反應過來，裝作並不在意的模樣笑了笑，指向老人的腳，“你還是快點帶她回去穿上鞋吧，不然小心著涼了。”
“哎、哎。”阿秀飛快應著，神情笑得有些諂媚，“客人怎麽不下去看看啊？老巫人呢？怎麽就把你們在這兒放著。”
“天太晚了，今晚我們就不下去了，明天天亮再去。”袁齊聲回頭看了眼屋子，“老巫讓我們在這兒住一晚，給我們找被褥去了。”
他故意問，“怎麽之前都沒準備嗎？”
“啊……”阿秀臉上的笑僵了僵，有些緊張地絞住雙手說，“準、準備了的，本來是準備了的，但今天霧太大了，還要你們走過去不方便，讓老巫把被子什麽的拿過來就好了，反正這裏也沒人住。”
她不算擅長說謊，一段話說得結結巴巴目光躲閃，任誰都能看出有問題。
袁齊聲還要問點什麽，載貨摩托的突突聲靠近，老巫從霧裏出現，意外瞥了眼阿秀，板起臉訓斥：“跑出來幹什麽！”
阿秀低著頭：“……是阿嬤跑出來了，我來找她。”
“這麽個人都看不住，跟你說了晚上別出來。”老巫臭著臉，從載貨摩托上跳下來，示意她過來搭把手，“算了，你給他們鋪床去吧。”
“哎。”阿秀聽話且溫馴地抱起被褥，看向阿嬤，“那阿嬤……”
“回家去！”老巫一點不客氣地訓斥她，“再亂跑就打斷你的腿！”
老太太害怕地轉身就跑，嘴裏嘟嘟囔囔地念著：“替死鬼、替死鬼來了……”
老巫變了變臉色，偷看了幾人臉上一眼解釋：“別信她的，她瘋了好久了，之前還說老子是死人呢，一天到晚嘴裏都是不吉利的。”
“就是因為這樣，我們才不讓她見客人。我們這裏難得賺幾個錢，別讓這瘋婆娘說幾句晦氣話，把人氣走了。”
金皮特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嘴角：“怎麽會呢。”
“這麽大的霧，我們想跑也跑不掉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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